她曾是一把手的情人，她之后的命运让我对她失忆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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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子》剧照 图源网络
失忆
文/冷眉
我不经意看向她的时候，正对着探寻般躲闪的目光。这个人是谁，我没有一点印象，也没在意，我继续和进来出去的人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闲话。两年了，大家似乎没什么变化，一见面，搂肩搭背、插科打诨，亲密得像昨天还在一起似的。
胖李，弥勒佛似的，一笑，连眼睛都快找不到了；小杨是还那样瘦弱；魏师傅头发越发白了。我示意身边的婷看向那个人，问，这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婷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了？婷说出了一个名字，一个令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我很震惊，也很诧异，难道是我的记忆出现问题，或是思维不在正常维度？！大脑突然出现的断片，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我曾在最近的一次座谈会上看到某个似曾熟悉的身影走过时，会想起他儿时的模样。我记得起小时候用过的一块手绢上的图案，甚至一看到电视里的赵忠祥，就会立马想起供销社那个戴帽子的男售货员。可今天怎么了，我竟然记不起同一个科室面对面坐了八年的同事。就在婷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所有的记忆如千万个草泥马奔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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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怯、腼腆、不爱说话，是她给人的最初的映像。大跌眼镜的是，她又是“一把手”的情人。严格意义上讲，她已经称不上“小三”，应该是小四、或者小五。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一把手之前有过几个大家都知道的红颜知己；有的调走，有的已没了当时的新鲜，被一把手丢到脑后，只有“黑牡丹”始终在他身边。一把手快五十了，黑胖矮小、神情严肃，人称“活阎王”。很多年前，一把手把从河北农村老家带来了为他生养了一双儿女的结发妻子哄骗离婚后，立马跟他的老相好，搞销售的“黑牡丹”混在了一起。那时，一把手刚担任了单位的一把手，时间不长。当上一把手太太的黑牡丹，身体不好，不久就离职做了一把手的全职太太。车间女工多，除了正式工，大多是来自附近村子里的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把手爱去车间转悠，尤其在夜间，在女工疲惫不堪打呵欠的时候。当听到“一把手来了”的时候，女工们往往不敢懈怠，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机器，认真地挡车织布；直到歪着头背着手，恶煞般的背影离去时，大家才面面相觑，松一口气。按理说，单位的一把手牺牲业余时间，大半夜视察工作，员工们应该感到欣慰才对；但女工们往往害怕，害怕他眼光中透出的阴冷和一种来自权利的淫威。大家都说，小裴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一把手发现的。可又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有人说，小裴的眼睛带着钩子。的确，她有着别的女孩没有的极具羞涩的魅惑。小裴的宿舍，成了一把手常去的地方，或送东西或找人，下夜班休息的女孩们常常叫苦不迭。
小裴有个相处了两三年的男友，是个矿工，厚道老实，经常来宿舍找小裴。据说，两家还是楼前楼后，且他们的父辈都是矿工。男孩顶替了退休的父亲，在井下当了一名瓦斯维修工；小裴是女生，又是农村户口，不好找工作，经人介绍，来到这个五十年代就建成的棉纺织厂，当了一名挡车工。男友对小裴的好，是宿舍出了名的，什么吃的穿的，化妆品，只要小裴提出，男孩一定满足。有的人就话里有话敲打他，一定要看紧女朋友哦，小心被别人拐跑；男孩只是憨憨一笑，只当是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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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小裴就进了科室，坐在了我的对面。理所应当的，一把手就经常光顾我们的科室，同事们只好在二人郎情妾意的眉目传情中，尴尬地充当电灯泡。有时，小裴也去一把手的办公室，一去就是大半天；回来的时候，脸总是红红的，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大家已经见怪不怪，该咋样还咋样。对小裴的方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说着一些赞美的话，小心翼翼的，唯恐说错话造成个人灾难。接着，出差开会、飞机火车，小裴尝尽了权力带来的喜悦与荣光；即使有众人同往，大家还是会自觉地与一把手和小裴保持三两步距离。
小裴是海量，一般男人还真喝不过她。喝过酒的小裴，面如桃花，眼睛里全是闪烁着的星星。那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没有不透风的墙，“黑牡丹”最终还是知道了。她这个上位的小三有苦无处诉，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虽然黑牡丹的弟弟压着一肚子的火不想让黑牡丹知道，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那天，卸完了货跟一帮跑销售的喝酒时，黑牡丹的弟弟说，找机会，非收拾那个臭婊子不可！这话不知怎的传到小裴耳朵，小裴平静地说，好！我等着。
一年后，小裴结婚了，新郎还是那个男孩，小裴也结束了住集体宿舍的生涯。从小裴圆润红嫩的脸颊和掩饰不住的甜蜜，可以看出新婚给小裴带来了无尽的喜悦。我们也替她高兴。
好像是第二年的冬天，怀孕不足月的小裴生产了，是个女孩。产假过后，小裴上班，没人看顾的孩子只好送到乡下，让婆婆照看。小裴和丈夫又过上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有一天，小裴和好友一同去山上的寺庙游玩。她此行的目的其实是看婚姻。身披袈裟的法师对她说，你这辈子只有一次婚姻。又特特对她说，你说一个字，不要想，脱口而出。小裴立马说了个“满”字。法师说，你将要从事与金融有关的行业。小裴不解其意，请求法师指点迷津。只见法师已双手合一，口里念着天机不可泄露，一步三摇的进了大殿。
目前绘图设计的工作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从事金融行业？难道要让自己去干财务？可自己对财务一窍不通，也没有相关的财务知识，怎么可能！可，不是这个，还能有什么其他通道能与金融工作扯上关系呢？小裴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法师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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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传来消息，小裴的孩子从老家屋顶上摔了下来。
第二天，我们在县医院看到了哭泣的红肿了眼睛的小裴和她躺在病床上小小的女儿。小裴异常镇定。她告诉我们，孩子摔下来的时候没有一点皮外伤，但是，脑子，小裴摇了摇头，眼泪又溢出眼眶。小裴的丈夫一直拉着女儿的小手；她的婆婆，神色慌张，坐下起来的骂自己，是我的错，我咋不死嘞，我咋不死！
从摔坏了的脑子里往出抽积液，每天都抽很多。小裴天真地认为，只要抽完这些无用的废旧积液女儿就会醒来，就会笑着扑在她怀里。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孩子还是昏迷不醒，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小两口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这下连亲戚朋友的钱也全部借了一遍；这还不够，小裴还从单位财务科借了一万元也都打了水漂。医生不忍看他们人财两空，委婉地劝他们，还是回家养着吧。小裴和丈夫听懂了医生的话，在兄弟姊妹的一再劝说下，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又回到老家。
还是这个院子，还是这个窑洞，女儿又躺在这个炕上。小小的身子已经萎缩，萎缩到一条毛巾就能盖住整个身体。看着孩子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枯竭，小裴已经悲恸到没有眼泪。几天后，小裴和丈夫在姊妹兄弟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孩子什么时候走的，夫妻俩不知道。
后来，小裴跟我说，那段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日子，像是行走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不见一丝光明。丈夫和她的关系也走到几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白日化地步。这日子还能过吗？小裴经常自己问自己。
休息了三个月的小裴上班了。毕竟还有一万元的饥荒压在她头上，她不得不考虑。当时后勤部门的工资只有二三百；即使矿工挣得多，两个人工资加起来，也是杯水车薪。小裴一咬牙，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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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早日还钱，小裴去了人寿保险公司兼职跑保险。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单位相当人性。小裴总是匆匆来匆匆去，有时一周见不到人影。就在小裴跑保险不久，好巧不巧，单位主动为销售人员每人买了一份"人生意外保险”。意思很明确，说是为了增加销售员的积极性和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不管咋说，反正是好事。
一年后，欠款终于还完了。当小裴把最后一笔欠款交到财务人员手里时，她彻底松了口气，忽然就想起法师对说的那句话。小裴暗暗说，真准！
小裴又恢复了单位的上下班时间。离婚的念头，始终萦绕着她；但又总是被法师“你永远离不了婚"的那句魔咒般的话语提醒。 望着天上的残月，小裴即刻明白“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话不能说满，有缺憾才是人生。
有一天，记得很清楚，窗外下着细雨。同事们有说有笑，不知谈论着什么事情。忽然，办公室门被一把推开，小裴的丈夫走了进来。当大家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小裴的丈夫已经走到小裴的办公桌前，一把薅住小裴的头发使劲往办公桌上磕。众人唬得赶紧上前拦挡，哪里拦挡得了！小裴的脸上又火辣辣地挨了几下巴掌。干嘛打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同事们义愤填膺，硬是把又要动手的男人拦了下来。
说，为什么夜不归宿?！
说，在哪里鬼混?！
小裴始终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长发披散在胸前，看不见任何表情。男同志有的递烟，有的倒茶，说着劝解的话。期间，一把手来过看了看，悄没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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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小裴没有离成婚。
后来，我调离了工作岗位，去了别的部门，和小裴也少了联系。虽然每个人都明镜似的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但看破不说破。
通过这件事，我发现，我们的大脑应该或多或少有趋利避害的功能。对美好快乐的事情，像影像一样会自动留存；而一旦遇到刺激或哀伤大于苦痛时，我们的大脑会自动屏蔽或删除那些像垃圾一样的东西。
或许，忘记就是放下，宽恕别人，就是放过自己。我不想说，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但是我想说，希望我们都好。
冷眉，来自山西阳泉。一个黑白分明，外柔内刚的六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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